“你说天降粮食,自己却藏着精米!”一个士兵抓起米粒砸在萨满脸上,“我们吃沙子的时候,你就在这儿喝白粥?”
愤怒像野火般烧遍每个士兵的胸膛。他们七手八脚地找来装马奶酒的皮囊,灌满烈酒,死死套在萨满头上。老萨满的四肢疯狂蹬踹,酒液从指缝、嘴角涌出来,咕噜咕噜的冒泡声渐渐微弱,最后只剩下皮囊剧烈的抽搐。
直到皮囊彻底不动了,士兵们才把他的尸体扔到火堆里,看着那具曾装神弄鬼的躯体在火焰中蜷缩、焦黑,谁也没说话,可眼里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消息传到哈拉和林的金顶大帐时,也先正用银刀削着苹果。听闻萨满被活活淹死,他猛地将银刀掷在地上,刀刃插进毡毯半寸深。
“反了!都反了!”他抓起案上的镶玉酒碗,狠狠砸在狼皮地毯上,青玉碎片飞溅,有块尖片划破了他的脚踝,鲜血顺着玄色靴筒往下淌,在地毯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亲卫想上前包扎,被他一脚踹开:“废物!连个神棍都看不住,留你们何用!”
帐帘“哗啦”一声被掀开,赛罕王闯了进来。他是也先的亲弟弟,脸上那道从额头划到下巴的旧疤在烛火下泛着油光——那是十年前在斡难河,替也先挡箭留下的。
“兄长,”赛罕王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克烈部的使者跪在帐外,说他们的牛羊已经啃光了草根,再不退兵,部落里的孩子就要饿死了。”
他顿了顿,看着也先猩红的眼睛,鼓起勇气道,“不如……就坡下驴,北撤吧。”
“撤?”也先像被踩了尾巴的狼,猛地扑过去揪住弟弟的衣襟,“去年你劝我从哈密卫撤,今年又劝我从大同撤,你是不是收了朱瞻基的好处?”他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赛罕王的肉里,“别忘了,当年若不是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你早就喂了狼!”
赛罕王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凹陷的箭伤,那伤口像个丑陋的坑,边缘的皮肉拧成一团。“兄长看看这个!”他指着伤口嘶吼,“斡难河那一箭,差点穿了我的心!我赛罕若有二心,就让长生天用雷劈了我!”
他甩开也先的手,指着帐外,声音陡然拔高,“可你看看现在!大同前线的士兵每日只喝一碗沙粥,阿失帖木儿的亲卫都开始偷马肉吃了!昨天夜里,有个百户长因为藏了半袋麦粒,被自己的亲兵活活打死!再不退,明日哗变的就是阿失帖木儿的人!到时候,你我兄弟,只能光着屁股滚回肯特山!”
也先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看着弟弟胸口那道狰狞的旧伤,耳边仿佛响起士兵们“我们要吃粮食”的呐喊。
脚踝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他低头一看,鲜血已经浸透了靴底,顺着靴尖滴在地毯上,与先前的血迹融在一起。
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窜上来,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扶住案几才站稳,眼神空洞地望着帐外——那片他曾以为挥师即得的中原大地,此刻竟像海市蜃楼般遥远。
帐外的风卷着沙砾,打在毡帘上沙沙作响,像无数双讨债的手在拍打。
也先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撤”,喉咙却像被沙子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赛罕王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转身退出帐外,把这方寸之地留给这个被野心和现实撕扯的兄长。
铜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将也先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缓缓蹲坐在地上,捡起一块碎玉片,看着上面映出的自己——鬓角不知何时添了几缕白发,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住沙粒,那双曾睥睨草原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茫然。那个“做第二个忽必烈”的梦,像个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咳嗽声,混着风里隐约的狼嚎。也先知道,赛罕王说的是实话,再硬撑下去,别说南下中原,恐怕连草原的基业都要赔进去。可真要认输吗?他望着帐外漆黑的夜空,第一次对长生天产生了怀疑——难道,瓦剌真的没有入主中原的命?
血珠从掌心渗出,滴在碎玉片上,映出一点猩红。也先闭上眼睛,帐篷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与帐外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即将落幕的悲歌。
博罗纳哈勒在和林听到前线粮荒的消息时,正用银刀切割着烤羊腿。油汁滴在狼皮地毯上,他却忽然停了手——帐外传来克烈部牧民的歌声,那歌声里满是安稳,像一根刺扎进他心里。“不能等了。”他猛地将刀拍在案上,骨瓷碗里的马奶酒溅出半盏,“备马,带两千亲卫。”
亲卫们很快披甲待命,马蹄踏过和林的冻土,博罗纳哈勒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没说要去哪里,只挥鞭指向克烈部的牧地——那是瓦剌麾下的附属小部落,此刻正炊烟袅袅,羊群在河谷里啃着新草。
“冲进去!”博罗纳哈勒的箭先于命令射出,精准地穿透克烈部首领手中的木碗。老首领正用碗给孙子喂奶,奶液混着血珠溅在孩童粉嫩的脸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首领刚要拔刀,就被亲卫按在地上,博罗纳哈勒踩着他的背,对着惊慌的牧民嘶吼:“牛羊全牵走,粮食一粒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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