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府邸,书房。
檀香已灭,冷灰凝结。
顾秉谦枯坐如雕塑,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在烛火下映出深浅不一的阴影,宛如一尊行将开裂的泥像。
他在等。
等那场席卷京城的兵变,为他送来一顶梦寐以求的冠冕。
然而,风中传来的声音,却在一点点撕碎他的幻梦。
起初是模糊的声浪,渐渐地,那声音变得锋利而具体。
不再是千军万马的奔腾咆哮。
而是战马在烈火中被活活烤熟,发出濒死挣扎的凄厉悲鸣!
是无数兵器在绝望中胡乱挥舞,最终无力坠地,发出徒劳的脆响!
更是……某种油脂被烈焰引燃,发出“噼里啪-噼里啪啦”的,令人牙酸的剧烈爆响!
紧接着。
一股浓烈到足以让活人窒息的焦臭味,如同一条无形的、淬满了剧毒的阴蛇,顺着门窗的缝隙,阴狠地、蛮横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那是人肉与马肉被烈火炙烤,油脂迸溅,皮膜卷曲的味道。
其中,还混杂着桐油与猛火油那独有的,刺鼻到令人作呕的化学气息!
顾秉谦那双始终半眯着,仿佛古井无波的老眼,在此刻猛然睁开!
浑浊的眼球中,第一次迸射出火山喷发般的惊骇与震怒!
“不……不可能!”
他霍然起身!
动作之迅猛,带起的劲风竟将桌案上的烛火吹得一阵狂舞,光影摇曳,犹如鬼魅!
他身后那张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太师椅,被他巨大的力量撞得向后“吱嘎”一声,滑出数尺之远!
一步!
仅仅一步,他便如一头被激怒的苍狼,冲至窗前!
他用一种近乎癫狂的粗暴姿态,狠狠推开了那扇由江南名匠耗时半年,精心雕琢而成的紫檀木窗!
呼——!
一股夹杂着灼人热浪与浓郁血腥的夜风,如同一柄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那股热浪,几乎要将他的眉毛和胡须都点燃!
那股血腥,让他几欲窒息,胃里翻江倒海!
他骇然望去。
瞳孔,在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只见遥远的东方,那本该是紫禁城太和殿的巍峨轮廓所在,此刻,却被一片冲天而起的、诡异的橘红色火光彻底取代!
整片夜空,都被映照得如同末
日降临!
那火光,如同一头挣脱了上古锁链的洪荒巨兽,张开了足以吞天噬地的血盆大口,肆无忌惮地咆哮着,撕咬着,仿佛要将这片天幕都烧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朱雀长街!
那条京城最繁华,最宽阔,足以并排行驶八辆马车的御道,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条流淌着火焰与死亡的熔岩之河!
即便隔着数条街巷,他仿佛也能看见无数人影在火海中挣扎、翻滚,最终化作焦炭!
他仿佛也能听见,那成千上万的精锐战马,在火海中发出的人世间最凄厉、最绝望的悲鸣!
“火攻……陷阱……”
顾秉谦脸上的血色,在这短短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化作死人般的惨白。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由万载玄冰铸就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一寸寸捏紧。
让他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变成了一种求而不得的酷刑。
那个小皇帝……
那个在他眼中,孱弱、无能、只配当个傀儡的小皇帝!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在天子脚下,在这座传承数百年的国都之内,纵起如此滔天大火?!
他难道不怕将这京城百万生民,连同这巍峨的宫殿,一同付之一炬,化作一片焦土白地吗?!
疯子!
他是个彻头彻尾,不计任何后果,甚至不惜玉石俱焚的疯子!
这根本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权衡与算计!
这分明是……一个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恶魔,才会使用的残忍手段!
“首辅大人!首辅大人不好了!!”
就在他心神俱裂之际,管家顾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张老脸涕泪横流,神情扭曲,带着哭腔,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
“败了!首辅大人……我们败了啊!宫城那边……那边不是在打仗,那边是炼狱!是阿鼻地狱啊!!”
顾安的话音未落。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从府邸大门的方向传来!仿佛平地惊雷,震得整座府邸都为之颤抖,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那扇由百年铁木打造,厚达半尺,镶嵌着碗口粗铜钉的朱漆府门,竟被人用一种野蛮到极致的、无可阻挡的恐怖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得粉碎!
漫天木屑,如同暴雨般四散纷飞!
烟尘弥漫中,数十名顾府豢养的,自诩精锐的护院,甚至连腰
间的佩刀都来不及拔出,就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撞得凌空飞起!
他们在半空中口喷鲜血,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如同一个个破烂的麻袋般,重重地砸在府内的汉白玉影壁之上,瞬间毙命,红白之物涂满了一整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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