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合时,小道消息像长了翅膀的磷粉,簌簌落满课桌缝隙。
高三(3)班的晚自习尚未开始,空气里已浮动着压抑不住的躁动。
前排女生压低的惊呼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听说了吗?今晚大礼堂元旦晚会,座位不够!要抽签!抽中的班…得坐塑料凳!”
“塑料凳?!”程橙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荧光笔啪嗒掉在摊开的英语五三上:“那玩意儿坐一晚上不得硌死?还坐后面,看个寂寞啊!”
江见夏正跟一道电磁感应的综合大题较劲,磁场线在脑海里搅成乱麻,闻言笔尖一顿,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墨点。
她抬眼看向窗外渐沉的天空,梧桐枝桠在寒风里瑟缩,心里也莫名跟着一沉。
抽签……这运气,悬。
班主任背着手踱进教室的瞬间,所有交头接耳戛然而止。
他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从教案本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条。
空气凝固了,几十双眼睛死死盯住那张决定“屁股命运”的薄纸。
班主任展开纸条,扶了扶眼镜,视线精准地落在三班区域,声音平得像尺子:“高三(3)班,准备一下,去一楼杂物间搬凳子。”
一片哀嚎几乎掀翻屋顶。
程橙绝望地抱住头:“我就知道!墨菲定律诚不欺我!”江见夏默默合上物理练习册,认命地起身。
比起硌人的塑料凳,更让她烦闷的是,这意味着她将淹没在礼堂最后方那片模糊的光影和人头里,连舞台的轮廓都未必看得真切。
杂物间弥漫着灰尘和陈年消毒水混合的呛人气味。
堆叠的蓝色塑料凳像一座座小山,边角磨损得厉害,有些凳面甚至裂开了细小的纹路,摸上去冰凉又硌手。
江见夏和程橙各自拖出一沓,塑料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凳子比想象中沉,冰冷的棱角隔着不算厚的冬装校服硌着手臂内侧的软肉。
“这古董玩意儿,待会儿别散架了。”程橙龇牙咧嘴地抱怨,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那摞,生怕动作大点就给捏碎了。
大礼堂人声鼎沸,灯光将攒动的人头映照得影影绰绰。
三班的位置果然被安排在最后几排,紧挨着侧门,穿堂风嗖嗖地往里灌。
江见夏放下凳子,刚想坐下喘口气,那冰凉的触感和微妙的摇晃感让她立刻打消了念头。
她环顾四周,舞台像遥远的岛屿,隔着一片黑压压的人海和喧嚣的声浪。
突然,手臂被人轻轻一拽。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江见夏愕然回头,撞进林予冬微蹙的眉眼里。
他不知何时挤过层层叠叠的塑料凳和人腿,精准地找到了她。
礼堂顶灯的光线落在他发顶,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
他目光扫过她脚边那摞寒碜的蓝色塑料凳,又瞥了眼远处模糊的舞台,眉头拧得更紧。
“坐这儿?”他声音不高,混在背景音里却字字清晰,带着点难以置信和显而易见的嫌弃,“风大,还看个鬼。”
不等江见夏反应,他已经极其自然地抽走了她手里攥着的、本打算垫在屁股下的校服外套,顺手塞回她怀里。
接着,温热干燥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她微凉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地一带。
“跟我走。”
江见夏几乎是被他半拉着,跌跌撞撞地穿过塑料凳丛林和抱怨“别挤啊”的同学。
林予冬目标明确,径直朝着舞台最左侧那片相对空旷的区域走去——那是预留的演员候场席。
几排相对宽大结实的折叠椅安静地立着,旁边堆着些道具箱。
两张紧挨着的折叠椅上,赫然放着一个眼熟的双肩包,正是林予冬平时背的那个。
他松开她的手,动作利落地把自己的包拎起来往旁边道具箱上一放,然后不由分说按着江见夏的肩膀,让她坐进其中一张椅子里。
椅面是厚实的帆布,坐下去稳稳当当,隔绝了地面的寒气。
“你干什么?”江见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眼睛瞪得溜圆,压低嗓子急道:“这是演员席!我又没节目,被抓到要挨批的!”
她下意识想站起来,却被林予冬轻轻按住。
“坐好。”他语气平淡,甚至没多解释,只是顺势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长腿随意地往前伸了伸,姿态放松得仿佛这里本就是他的地盘。
“没人查那么细。灯光一暗,谁看得清?”
话音未落,观众席顶棚的灯光“唰”地一下尽数熄灭,只余下舞台上方几束暖黄的光柱,将空气中的浮尘照得纤毫毕现。
整个礼堂瞬间沉入一种屏息般的黑暗中,演出开始了。
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
江见夏僵着身体,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一半是怕被发现的紧张,一半是身边这人过于理所当然带来的冲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林予冬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和少年人特有的温热体温。
就在第一个节目开场音乐轰然响起的瞬间,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忽然被一片干燥的暖意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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