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携魂的阿哲
安全屋的幽蓝应急灯彻底熄灭，如同蛰伏的巨兽合上了冰冷的眼。黎明的微光，如同稀释的牛奶，艰难地渗入厚重的合金门缝，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灰白色的光带。持续低鸣的空气循环系统也沉寂下来，死寂中，只剩下阿哲微弱却异常平稳的呼吸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靠在我怀里，头枕着我的肩膀。身体的冰冷感几乎完全褪去，恢复了温润的、属于人类的暖意。左臂上，那曾散发着森森寒气的深蓝色冰晶伤口，如今只剩下一个边缘整齐、覆盖着半透明生物凝胶的暗色印记，像一块嵌入皮肤的奇异宝石，内里隐约有极其微弱的蓝光脉动，却再无刺骨的寒意。生物凝胶在微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昨夜那几乎将他撕裂的痛苦和虚弱，仿佛一场褪色的噩梦。
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我抱着他，依旧维持着守护的姿势，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这次是真实的、物理意义上的搏动，而非模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感充盈着四肢百骸。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窗外，城市的苏醒声渐渐清晰起来——遥远的车流声、清脆的鸟鸣、隐约的人语。这些平凡的声音，此刻听来如同天籁。
阿哲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深褐色的眼眸清澈明亮，如同被朝露洗涤过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中精准地聚焦，落在我布满血丝却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上。他嘴角自然地上扬，勾起一个久违的、带着暖意的笑容，不再是昨晚那种因痛苦而扭曲的安抚。
“……早。” 他的声音恢复了清朗温润，带着晨起的微哑，却无比真实。
“早。” 我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赶紧用力眨回去，回以一个灿烂却带着疲惫的笑容，“感觉……全好了？” 我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他左臂的印记上。
“嗯，”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左臂，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滞，“核心能量循环稳定，‘寒渊’的侵蚀被生物凝胶中和了。仿生系统……自检通过，99.7%功能恢复。” 他顿了顿，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庆幸，“多亏了你……和那个医疗箱。”
确认他彻底脱离危险，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疲惫和困倦便如同潮水般彻底将我淹没。我抱着他，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安全屋狭小冰冷，我们只能维持着这个相互依偎的姿势，在劫后余生的晨光里沉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朦胧中，意识像飘浮在薄雾里。那些昨夜浮现的、关于他讲“鬼故事”的记忆碎片，变得更加清晰，带着往昔的温暖与此刻的安宁交织，将我轻柔地包裹。
……温暖的客厅灯光，柔软的沙发。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手里攥着抱枕当盾牌。
每天晚上，阿哲都给我讲差不多同样的鬼故事，吓得我直往他怀里钻。（窃喜）
“晚晚，你确定又要听画皮鬼？” 他挑起眉，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促狭的笑意，“听完又该做噩梦，然后……”
“少废话！快讲快讲！” 我嘴硬地催促，身体却诚实地又往他怀里缩了缩，脸颊蹭着他温热的颈窝。
于是，他那清朗温润的声音，便在雨声的伴奏下流淌开来。
“……那书生夜宿荒村古庙，残灯如豆，四壁萧然。忽闻窗外有女子嘤嘤哭泣，声甚凄楚，如泣如诉……” 阿哲的声音逐渐压低，营造出令人心悸的氛围，“书生心善，披衣而起，推窗欲问。清冷月光下，果见一白衣女子背对着他，长发委地，身形窈窕纤细……”
我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抱枕捂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紧张兮兮的眼睛。
“……书生唤道：‘姑娘，夜深露重，何以在此悲泣？’ 那女子闻声，哭泣顿止，身形却未动。书生心中疑惑，又唤一声。只见那女子……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阿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悚感！
“……月光照在她脸上——竟是一片空白！无眼无鼻无口！只有一片惨白如纸的皮肉！”
“啊——！” 记忆与现实仿佛重叠，我吓得尖叫一声，即使在半睡半醒间，身体也猛地一颤，整个人下意识地往阿哲怀里更深处钻去！双手死死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喉咙！
“噗……” 头顶传来阿哲忍俊不禁的低笑声，胸膛微微震动，“这就吓到了？我还没讲她伸出枯骨般的手……”
“不许讲不许讲！” 我闷在他怀里抗议，声音带着睡梦中的惊悸和委屈，用力捶了他后背一下，却把他搂得更紧，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暖意和清爽气息，“阿哲你混蛋！故意吓我……”
“好好好，不讲了不讲了。” 他投降般地笑着，手臂极其自然地收紧，将我牢牢圈在怀中。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后颈和后脑勺，带来一阵阵令人放松的安抚，“胆小鬼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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