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死寂,水色沉黑,连最微小的水波都荡不开一丝褶皱。潭底被万年玄冰包裹,寒气凝如实质。中央一方冰台上,林墨玉盘坐如枯木断根。灰袍披在骨架般的躯体上,千载风霜凝固在霜白色的褶皱里。右臂齐肩断裂处,被一层粘稠的黑冰彻底封死,漆黑冰层微微搏动,透出内里一点幽蓝冷光的星芒碎片——那是嵌在骨血深处的玄魄冰晶。
他睁开眼。
潭水纹丝不动。唯有那双深陷眼窝里的眸子,不再沸腾着千年前焚尽世界的暴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彻底烧干的灰烬。瞳孔深处漆黑一片,吞噬所有光,映不出任何东西。干涩的皮肤紧贴颅骨,没有伤痕,只有一种被时光侵蚀到极致的、玉石风化般的枯槁。这具枯骨里没有生机流淌,只有最纯粹的、冰封了千年的沉寂。
千年死寂。道基里那场近乎同归于尽的天劫之伤终于被极寒与时间强行冻结住。如同朽烂的船舱用玄冰封堵,沉在深渊,不再下沉,也不再上浮。仅仅是存在。
死水微澜。
并非冰台震动,更非潭水波动。是“深处”的东西醒了。封死在道基核心的那枚玄魄冰晶的核,在枯竭的血脉死寂中,缓缓搏动了一下。像被冰封的心脏尝试最后一次震颤。极其微弱。但它贪婪。
冰晶每一次搏动,都从骨髓深处刮起无形的冰风。冰风无声盘旋,舔舐着早已枯干的经脉窍穴,带来并非疼痛的虚无感。那搏动的内核深处,滋生出一种更庞大、更空洞的“饿”。如同冰窟核心悬着无形的风眼,疯狂吞吸着他残留在这躯壳里的所有“痕迹”——千年前渡劫失败残留的那点道火余烬,劫雷烙下的痛苦残念,甚至……时间本身碾过时沉淀的微尘。冰晶在吞吃他最后的底蕴,喂养它自身永不满足的“寒”。
千年冰封,只为将这具躯壳磨成一张可堪承载最后疯狂的弓。
冰晶搏动的节奏变了。不再是虚弱试探,而是贪婪的抽搐。每一次抽搐,覆盖右肩的黑冰封层就向外流溢出一缕几乎透明的寒气。寒气如同鬼爪,无声探出冰潭死水,刺破潭面粘滞的沉黑水膜,没入更广阔的冰渊寒气里。
寒气触及之处,冰渊边缘万年冻结的冰壁深处,数道潜伏着的强大冰属精魄气息,骤然被惊醒!
它们是此方绝地的主宰,沉眠时气息如同冰山自然逸散的冰力。当那张无形的“弓”渴求箭矢时,它们成了唯一的猎场。
一束惨白光束在林墨玉抬手的刹那撕裂黑暗,贯穿冰渊!光束并非实体,纯粹由意念与至寒凝结。目标是一团刚刚苏醒、在冰壁中急速穿梭躲避的幽蓝光影——冰鳞玄蟒的魂核!那魂核快如闪电,蕴含的力量足以瞬间冻碎寻常渡劫修士的元神。
光束击中了它。
没有爆裂,没有挣扎。那团强大凶戾的幽蓝光影,如同油脂滴入极冷的玄冰表面,瞬间凝固,随后便被光束硬生生“拖”拽回来,在虚空中留下冻住的残痕。光束缩回林墨玉抬起的干枯左手,光尽处,一团被压缩到拳头大小的幽蓝冰魄正疯狂震颤着,却被包裹它的无形玄冰牢牢禁锢。
林墨玉看着掌中被禁锢的、还在本能嘶鸣的冰魄。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吞纳吸收的动作。他仅存的力量支撑不起任何复杂转化。他只是将这枚来自冰鳞玄蟒的魂核,粗暴地拍向自己断臂处覆盖的蠕动黑冰!
“噗嗤。”像捏碎了一颗水泡。
幽蓝冰魄撞上黑冰的刹那,无声爆裂,散逸的能量还未来得及逃逸,就被黑冰层贪婪地吮吸、吞噬一空。覆盖断臂的黑冰层猛然膨胀、收缩,如同心脏舒张。其上那点内里的玄魄冰晶幽光,似乎更亮了一丝。
寒气更盛,探出的鬼爪更多、更凌厉。冰渊深处,惊惶的尖啸此起彼伏。冰壁的冰螭,沉在渊底的寒虬,遁在寒潮中的雪灵……一个接一个地,它们的气息被强行锁定、禁锢、拖拽、拍碎在冰冷的黑冰封口之上。如同投入炉火的薪柴,只为点燃那枚越来越亮的冰核。
冰渊万载沉厚的寒气在沸腾。渊顶垂下亿万年的巨大冰棱无声溶解。林墨玉周身,一层薄薄的新冰正以他为核心向外蔓延凝结,颜色是极沉极暗的幽蓝,与这深渊彻底融为一体。他端坐冰台之上,皮肤灰败依旧,唯有断臂黑冰深处那点幽光,随着每一次“进食”而愈发刺眼,如同极夜寒风中唯一摇曳的鬼火。那火,燃尽万千生灵的寒魄,只为积蓄最后一击的力量。弓弦崩到了极限,只待松手。
极北冰原尽头,天穹如巨大冰盖压下。罡风卷起的不是冰雪,是足以撕裂精铁的空间碎片。此地天道规则早已被极致寒气扭曲,时空如同破碎的琉璃镜面。
冰盖之下,林墨玉如同粘在寒渊底部的微小冰砾。千年血藤精华修补的残破躯体勉强完整,此刻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寸骨骼,每一道微弱的元神灵光,都在极寒与威压下嘎吱作响。覆盖右臂残端的漆黑冰层搏动得近乎疯狂,内里那点幽蓝核心的光芒几乎要透过冰层射出。万灵寒魄,千年积蓄,只为此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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