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谷村死了七十八人,余下老弱病残不足四十,像灶膛里最后的余烬,被北风卷着灰粒舔舐。第九重污浊劫雷撕裂大地留下的黑色疮疤里,最后一点“凡人林二”的皮肉骨渣在冒着暗红烟气的泥浆里翻滚了片刻,彻底没了声息。
林墨玉从泥浆深处站起。
黑褐色污垢重新附着,凝固成一件布满扭曲暗沉纹理的铠甲,覆盖全身每一寸皮肉,连眼睑都被一层半透明的、如同陈年琥珀油污的物质封住。透过这层污甲看向世界,一切都浸泡在沉滞黏稠的黄绿色光晕里。他抬手,铠甲摩擦发出沙砾碾过败革的声响。那只曾握着粗陶破碗的手掌,掌心处隐约烙印着一圈扭曲焦痕——残破碗底的印记,深入骨髓。
劫后浊火在核心跳跃,更凝练、更沉重,每一次脉动都牵扯着脚下一片腐泥死土的气息。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吸饱了腥臭沼泽的顽石,散发着令人骨髓发冷的沉坠感。
溪谷村,成了一个只有濒死喘息声的回音壁。阿土蜷在唯一一间尚未完全倒塌的泥屋角落,腹中的空鸣早已变成了模糊的呜咽,整个身子瘦成一张紧绷的、只剩骨架和皮子的枯弓。几丈外,一个没了半截臂膀的驼背老妇人靠着残墙,浑浊的眼睛盯着林墨玉污甲上的暗沉纹路,突然咧开嘴,从干瘪的喉咙里挤出含糊不清的字眼,像磨刀石刮过生锈的犁头:“…鼎…鼎……”血沫子从她豁开的牙床里淌出来,滴在胸口破絮上。
鼎?
这个字落入林墨玉的意识深处,搅动了沉凝在浊火最底层的记忆碎片。破碎的信息如同沉船朽木被打捞上浮,缓缓拼凑:九幽秽土深处的沉埋片段、破碎空间缝隙里逸散的古魔遗物…天圣神魔鼎!一个超越仙魔壁垒、自污秽沉沦中汲取力量、又能反哺万方灵机的禁忌造物!
浊火猛然窜高,发出无声的咆哮!这咆哮并非意愿,而是源自存在底层最深沉的饥饿——它需要“器”!一个足以容纳焚世黑焰残渣、沉浊大地本源、乃至九天十地污秽劫力的伟大容器!一柄既能锤炼自身、亦能“熔铸”天地的无上熔炉!污浊之路的终极载体!
溪谷村的一切“残余”——阿土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怨毒、老妇人口中混着血沫的呓语、乃至角落泥坑里蜷缩着的濒死孩童的呻吟…所有这些饱含痛苦的、挣扎的、残破的“余烬”,都在林墨玉的感知中化作了无形的养料,悄然汇入他的浊火。
没有愤怒,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天道法则的利用逻辑。它们是他此刻唯一可采集的资粮。
林墨玉的目光投向村外那片焦黑的泥沼——第九重劫雷劈落的深坑中心。那里,劫火的灼热和污秽的沉淀交缠到了极致,泥浆粘稠如胶冻,表面却覆盖着一层凝固的暗红血膜,散发着硫磺混合着脏器溃烂般的浓烈腥腐气。深坑最底部的中央,一块半埋在胶泥里、形状极不规则的东西隐约透出暗红微光——那是沉入地底核心的劫雷残骸凝聚所化的血晶!至污至秽、却又蕴含一丝最原始毁灭与重构法则的神物胚体!铸造神魔鼎基座的唯一候选!
他迈步走向泥沼,沉重的污甲刮过枯草败叶,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阿土突然挣扎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土狗,嘶哑地吼道:“二!二傻子!吃的…咳…咳咳…”
林墨玉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污浊之影消失在泥沼翻涌的腥雾里。
轰!
一只覆盖着厚重污甲的脚掌重重踏入了那粘稠的胶冻泥浆!足底瞬间传来可怕的灼烫和亿万污秽能量针扎般的刺穿感!泥浆如同活物,贪婪地包裹上来,拉扯、腐蚀!覆盖足部的污浊铠甲发出细密的龟裂声!
浊火在眉心深处猛地跳荡!林墨玉整个身躯的污甲微微震动,无数肉眼难辨的浊气涡旋在甲壳缝隙间流转变幻,死死扛住这污秽泥沼的分解吞噬之力!他一步,一步,朝着中心那点暗红光斑沉去!
越往中心,泥浆的稠度与腐蚀力便呈几何级数暴涨!浊火疯狂运转,焚烧过滤着涌入体内的污秽,那沉重的基石感愈发强烈。终于,他停在那块不规则的、流淌着岩浆般暗红光泽的焦黑物质前。它不过磨盘大小,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隙,丝丝缕缕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从中逸散,空气为之扭曲。
铸鼎的第一步,熔炼胚体基座。他需要的,是比浊火更炽、更深沉、能直接撼动这块顽铁法则核心的“火种”!
林墨玉污甲下的手指慢慢抬起,指尖对着自己眉心。
嗤啦!
像用烧红的铁钎刺穿腐肉!指尖轻易地捅破污浊铠甲和额头骨殖的阻挡!没有鲜血飞溅,只有一片浓稠粘腻、闪着污绿光泽的浊气裹着焦黑骨渣从那破洞中渗出!
痛!那感觉如同将烧红的凿子狠狠钉入大脑最深处!超越了意志忍耐的极限,直接粉碎了意识清晰的堤坝!林墨玉残存的神志瞬间被汹涌而上的沉沦狂潮吞没!身体猛地僵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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